戲劇 | 波蘭戲劇導演陸帕與他的地壇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本刊記者 孫凌宇 實習記者 陳佳慧 日期: 2018-07-05

他不想把自己表現(xiàn)為一個只是為了體驗史鐵生所經(jīng)歷的苦難而遠赴中國的藝術家,而是因著經(jīng)歷過同樣的苦難才試圖靠著戲劇釋放痛苦,得到救贖

這是一場難以招架的見面會。書店一側的狹長空間被擠滿,百來雙眼睛盯著臺上五個人。正中間是波蘭戲劇導演克里斯蒂安·陸帕,他的新劇《酗酒者莫非》三天后將在廣州大劇院上演。主演王學兵坐在最左側,正忙著噴拭驅(qū)蚊液,低頭沉默,最右邊的主持人用詞晦澀——“關照,神性,浸溺,宇宙觀”,每個提問都像來路不明的子彈朝兩位本就不太流利的翻譯發(fā)射;觀眾更甚——“悲劇性元素是不是實現(xiàn)超我的必要手段,解構自我是不是人類實現(xiàn)超我的總和”……

交流越來越吃力,臺下不時竊竊私語或冒出哄笑,陸帕不再大段大段地回答,每說一句,便體貼地停頓一下。近乎失控的鬧境中,他漲紅著臉,或許是天氣原因,努力保持耐心和鎮(zhèn)定。他習慣性地用好幾個句子表達同一個意思,正如他過去一再解釋,一位七十多歲的西方導演,大費周章跑到中國,一意孤行改編中國作家的小說,并與中國演員磨合長達五小時的劇作,究竟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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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鐵生的斗爭

見面會第二天,我在大劇院附近的酒店采訪陸帕,他剛午睡完,雪白的頭發(fā)隨意杵著,和同樣雪白的眉毛與絡腮胡連成一片,像個無心打扮的法師,套著最普通的藏藍短袖襯衫,黑色長褲褲腳磨出線頭毛邊,坐下時兩只腳光著踮在地毯上,不肯踩下。他語調(diào)低沉,念著古老咒語般的長串波蘭文。

初到廣州,給他留下印象的僅有“車多,像紐約”的道路觀感以及扎哈設計的廣州大劇院,“我在天津見過類似的建筑,可是這么漂亮的劇院,還是第一次看到”。從2014年開始,他帶領波蘭華沙話劇院逐年參加林兆華戲劇邀請展,三部作品《假面·瑪麗蓮》《伐木》和《英雄廣場》先后在天津大劇院上演并受到好評。2016年,天津大劇院院長錢程給他發(fā)了封郵件,邀請他以已故中國作家史鐵生(1951-2010)的一部小說排一出戲劇。小說名為《關于一部以電影作舞臺背景的戲劇之設想》,關于一個酗酒者跟一只耗子聊他的童年、父母、前妻以及生活中的種種遭遇。

史鐵生在小說中寫道:“每個人都是孤零零地在舞臺上演戲,周圍的人群全是電影——你能看見他們,聽見他們,甚至偶爾跟他們交談,但是你不能貼近他們,不能真切地觸摸他們。當他們的影像消失,什么還能證明他們依然存在呢?唯有你的盼望和你的恐懼……”

錢程找了幾位戲劇、電影導演,都說排不了,唯獨陸帕“相見恨晚”。他隨即看了史鐵生的紀錄片和《宿命》《合歡樹》等共計四萬多字的小說,“讀過之后就覺得,很值得我去改編一個戲劇出來?!?/p>

過去近四十年里,陸帕在歐洲范圍內(nèi)改編了大量作品,秉持著“藝術家就是創(chuàng)作絕望的人,藝術的目的就是感受痛苦”的原則,入選作家包括契訶夫、陀思妥耶夫斯基、托馬斯·伯恩哈德、赫爾曼·布洛赫、羅伯特·穆齊爾、維爾納·施瓦布等,至于史鐵生,苦難、殘疾、孤獨、精神與肉體的雙重折磨,每一個點都擊中心窩,與他信奉藝術源于痛苦的創(chuàng)作觀不謀而合。

據(jù)李龍吟(中國戲劇家協(xié)會理事,《酗酒者莫非》中警察的扮演者)回憶,同年9月26日,陸帕便連忙帶著他的外國團隊來到北京,與史鐵生的夫人、當年史鐵生作品的編輯以及錢程夫婦見面。他對史鐵生的一切都感興趣:抽不抽煙;喝不喝酒;早晨幾點起床;晚上幾點睡覺;有什么愛好;最煩什么;他是怎么癱瘓的;又是怎么去世的。

“盡管史鐵生的夫人說,史鐵生并不酗酒,但我感覺這部作品就是史鐵生的獨白?!彼诿恳黄疯F生的作品里面都讀出了作者的個人歷史,于是執(zhí)意在話劇中融入《我與地壇》《合歡樹》《宿命》的情節(jié)片段——“酗酒者”是《關于一部以電影作舞臺背景的戲劇之設想》中的角色,名字“莫非”則來自《宿命》這篇小說;舞臺上“莫非”和“青年莫非”常坐著輪椅出場,被視為對史鐵生本人的影射……這些糅合式的改編成了日后最大的爭議點。

2017年6月24日,《酗酒者莫非》在天津大劇院首演。隔天上午的懇談會上,以翻譯家葉廷芳為首的文學圈人士認為話劇在影像制作上挺成功,但“不應該把史鐵生的經(jīng)歷和形象放進去,因為莫非是指的任何人,不要有特殊的特征,整個劇是史鐵生思考的產(chǎn)物”。

陸帕當時的回應是,“我確定酗酒者的思想也就是史鐵生的思想。史鐵生設計他的角色的時候,因為孤獨感那么強烈,也可能會影響到角色。”

一年后,再談及這個問題,他更加堅定,“在我看過的所有史鐵生的作品之中,他既有說自己物理意義上的本身,還有用一種隱喻的方式,把自己融入到他所創(chuàng)造的各種角色當中,來表現(xiàn)另外一個自我。因為個人身體原因,他能夠承受各種苦痛,同時也沉浸在這種痛苦以及命運的擺弄之中。他有洞察別人苦難的天賦,因為他自己就是一個孤獨的人,所以他能夠在人群中找到別的孤獨的人。而且也非常能夠體會到和他一樣有孤獨性格的人對顛覆傳統(tǒng)、與命運作斗爭的一種心理?!?/p>

史鐵生及其書中人物的斗爭,多年后延續(xù)到了舞臺上甚至謝幕后,這實在超出了作者的意料,他曾在后記中說,“我相信,這東西不大可能實際排演和拍攝,所以它最好甘于寂寞在小說里。難于排演和拍攝的直接原因,可能是資金及一些技術性問題,但根本原因在于:這樣的戲劇很可能是上帝的一項娛樂,而我們作為上帝之娛樂的一部分,不大可能再現(xiàn)上帝之娛樂的全部?!?/p>

如此說來,陸帕要扮演的無異于敏銳而固執(zhí)的“上帝”,免不了反復遭到人類的質(zhì)疑。為了更好地了解史鐵生,陸帕去了三次地壇,在那里騎自行車,來回走著,看周圍的樹和花朵?!斑@部作品確實是一個挑戰(zhàn),但是我喜歡這樣。其實我非常希望能與史鐵生對話,而不是僅僅依照他的劇本做戲劇??词疯F生的文本,讓我想起了自己的生活,特別是跟我母親的相處。跟他一樣,我小時候也有自己的地壇,在那里我可以躲開整個外面的世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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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王的噩夢

上高中之前,陸帕都是當?shù)氐暮⒆油酢K?943年7月11日出生于波蘭南部的亞斯琴別-茲德魯伊,在這片山區(qū)度假勝地整日跟鄰居家的孩子、同學一起玩。他發(fā)明了許多小游戲,給他們講各種奇幻故事,比如一只公雞帶著一只母雞,劃船去美國尋找理想……

他的父母都是老師,臥室挨著教室,每天能聽到各門課程,又充耳不聞。他只對畫畫感興趣,高中畢業(yè)時想學美術,卻沒能得到當時社會環(huán)境和老師的允許。受研究數(shù)學的母親影響,他最終去了克拉科夫的亞蓋隆大學念物理系。

南部最大城市的名勝古跡吸引著陸帕,但他無心學習,總感覺自己是異鄉(xiāng)人,三個月后便放棄了物理,之后的一整年專心看各種電影和展覽。“當時整個電影市場電影不是很多,有什么我就看什么,饑不擇食。”

費里尼、戈達爾,他得知并愛上了這些先鋒前衛(wèi)的名字。1971年,他考上羅茲電影學院學習導演。一次學生作業(yè),他拍攝了兩部兩分鐘的短片,一部是一個人在街上走,不斷與路人擦肩而過,這些人要么拿著一些奇怪的物件,要么神情匆忙;另一部關于兩名大學生,他們住在同一間宿舍,卻毫無交流,只忙著自己的事情,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當中。

這些頗具新浪潮風格的作品引起了教授的不滿,被認為“主題復雜、信息模糊、脫離大眾、反主流、反傳統(tǒng)”,陸帕因此被學校勒令退學。“當時拍電影,如果沒有電影學校導演專業(yè)畢業(yè)的文憑,就沒法從電影委員會拿到拍電影的許可,也很難籌集資金,根本沒有拍獨立電影的可能性。”憑借學習電影過程中為戲劇社團做過舞臺設計的經(jīng)驗,他轉變方向,1973年考上克拉科夫國立高等戲劇學院戲劇導演專業(yè)。

失學期短暫,卻長久在陸帕的夢境中浮現(xiàn),“我回到學校,所有學業(yè)都跟不上,完全被排斥在同學們之外,像一個學生輟學后再也回不到群體中。我想完了完了,非常絕望?!彼L期睡得不好,“我很怕我父親,怕他打我母親,只要母親沒睡覺,我就提心吊膽睡不著。我童年的時候,最大的危機是恐懼和擔心。長大以后,對我所愛的人也一直充滿擔憂以至于失眠。我還經(jīng)常夢見我殺了我父親?!?/p>

他是家中獨子,出生時父親已40歲,兩人都非常固執(zhí),絕不向?qū)Ψ酵讌f(xié)。父親命他學外語,尤其是德語,當他40歲父親去世后,才開始學德語。這種父母和孩子的互相焦慮他格外明白?!笆疯F生的母親每天石化一樣送兒子上輪椅,因為害怕每一次離開都可能永不回轉。我長大后的每次離別,母親都會憂心忡忡地說’上帝保佑’,這令我陷入沉重的人生負擔。我走之后,有一次鄰居告訴我,我母親患了胃癌,我聯(lián)系好讓她住進醫(yī)院,但是她一直看著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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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學兵扮演的酗酒者莫非蜷縮在舞臺中央的長椅上,背后的電子屏幕隨劇情變換內(nèi)容 ? ? ?圖/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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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帕覺得,史鐵生是在母親去世后寫的《我與地壇》,“有人問史鐵生為什么會寫小說,史鐵生回答說,因為我倒下了。我雖然和史鐵生有不同的文化背景,但我完全能體會他那種被世界遺棄后,只和地壇獨享生命的感覺。小時候,當我父母焦灼地四處找我的時候,我躲在河邊公園的灌木叢里,把它想象成太平洋上的一個孤島,叫尤斯路,我甚至發(fā)明了一種語言書寫這個王國的歷史……我在那里呼風喚雨,披荊斬棘,有很多個奇異的自己?!?/p>

兒時的孤獨和長大后被退學的恐慌絕望因此成了陸帕窮追不舍的藝術母題,他不想把自己表現(xiàn)為一個只是為了體驗史鐵生所經(jīng)歷的苦難而遠赴中國的藝術家,而是因著經(jīng)歷過同樣的苦難才試圖靠著戲劇釋放痛苦,得到救贖。因此,他執(zhí)著地把史鐵生的劇本搬上舞臺并按照自我理解大幅改編,甚至創(chuàng)造出新的屬于他的國度的人物,跳出中國式角色的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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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的主人

2018年6月17日傍晚6點,燈亮了,王學兵扮演的莫非蜷縮在舞臺中央的長椅上,背后的電子屏幕被發(fā)出紅光的兩條橫線十條豎線切割成大小不一的畫面,播放著陸帕在北京、天津等地拍攝的場景。狹長的胡同,寬闊的廣場,人們來來往往,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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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增角色波蘭女記者與莫非磕磕絆絆地交談,她的加入成為導演理解中國文化的工具 ? ? 圖/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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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中構想的“導演方法”基本得以實現(xiàn):“舞臺的背景是一幅寬闊的銀幕,放映機位于銀幕背后。銀幕前的舞臺上演出戲劇,真正的劇中人只有一個——酗酒者A,其余人多在銀幕上,在電影里,或在A的臺詞中,他們對于A以及觀眾來說,都僅僅是幻影、夢境或消息……”

陸帕“遵照”了史鐵生的想法,以電影為背景的戲劇,屏幕前后存在的兩個時空平行又時而產(chǎn)生交集。資料影像與戲劇場景產(chǎn)生勾連,陸帕在《假面瑪麗蓮》中也曾使用這種手段。1978–2009年,他獲得了包括歐洲戲劇終身成就獎在內(nèi)的近三十個大獎。

他鼓勵演員即興發(fā)揮,但對道具、設備把控嚴格。按照兩天前彩排時的吩咐,舞臺兩側實存的垃圾堆增量,耗子變成人的瞬間聲效加強。耗子的擬人化是陸帕增加的戲碼,此外,三個跳舞的中國女孩被設置成古希臘神話中的女神“卡里忒斯”;波蘭女記者與莫非的對話則是徹底的異域式觀察。

在史鐵生的原作中,外國記者這個角色是原本沒有的,社會學家鄭也夫在懇談會上提出不解,“想不明白,為什么陸帕會設計這樣一個角色。”陸帕回應說:“莫非和記者的結構不是我的主意,這是一定要做的事情。因為我作為一個外國人,需要非常個人的工具理解中國文化的秘密,不然的話,我沒法去研究,沒法去了解史鐵生和莫非他們思考的那種深度。所以,一個提問的人,可以變成我的工具?!?/p>

鄭也夫分享了幾件小事,說史鐵生愛聊天,從殘疾之前到殘疾以后,一直都有談話的朋友。后來因為身體情況,史鐵生也說跟朋友聊天很高興,到床上躺著接著聊?!安幌駯|歐人尋求孤獨,他好聊天,作品本色還是無奈,不是孤獨。”

但在陸帕看來,這種對于孤獨的理解很保守,“我們把一個很孤獨的人看成一個和尚,或者一個殉道者,其實孤獨感跟那種和別人交流的需要不完全矛盾。我們可以一邊孤獨,一邊需要別人,因為我就是這樣的人?!?/p>

國家話劇院專職編劇過士行對此表示贊同,他認為外國記者和莫非看似無意義的對話是“鳥鳴山更幽”,越是有人跟你溝通才越感到孤獨。酗酒者的談話可能是即興的只言片語,既不在乎自己的外形,更不在意對方的反應,甚至利用對方聽不懂中文胡亂自言自語著。他曾在觀劇后贊嘆,“陸帕把他(王學兵)的嗓音調(diào)得那么好,一直輕聲地說話,傳達像音樂一樣?!?/p>

“事實上,”王學兵解釋,“陸帕導演從來都沒有要求我要怎么說話,由于語言不通,他并不在乎我說的是什么?!标懪敛幌矚g要求演員用非常戲劇化的腔調(diào)來說話,只希望他們能夠以一種正常人的形式來表演。

見面會上,王學兵以莫非的角色讀了一段臺詞,主持人問,

“如果用一樣樂器來形容你的聲音,你覺得像什么呢?”

“我覺得就是一個破鼓?!?/p>

當初選中王學兵主演,除了表演能力,陸帕最欣賞的是“所謂的虛心,不自大,他能力很強,卻能夠把自己放在一個比較低的位置,很謙虛的一個人,也非常能夠接受不同的意見觀點?!?/p>

陸帕年輕時參加嬉皮士運動,喝過酒,吸過毒,“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我的想象力挺依賴過去的那些經(jīng)歷,我也會這樣要求我的演員,結合過去的一些經(jīng)歷,在表演的時候不需要喝酒,但也能表現(xiàn)出這個狀態(tài)。在我看來,最能勝任這一種角色的演員應該是那種曾經(jīng)酗酒了一段時間、但最后戰(zhàn)勝了酒癮的人,他們是最有話語權的?!?/p>

正式排練前,陸帕組織演員們分享醉酒經(jīng)驗,并“奢侈地”用兩個多月時間閱讀、討論史鐵生的小說,各自嘗試寫日記和臺詞,慢慢感受角色,這讓王學兵感到不可思議。

“導演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對戲劇和表演在時間上的感受和認識與其他導演完全不一樣。他認為我們的表演應該稍微慢一點,不要太快,不要放過任何一點點的思考。有人問我,你從陸帕導演那學會了什么。我覺得我最明顯的感受是學會了在舞臺上默默地行走、思考,這是對我最大的幫助?!?/p>

“做時間的主人”是陸帕對他們的最高期望,“如果演員也屈服于這種趕時間的恐懼,他們就會縮頭縮尾,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表演的是什么了。他們也根本不會理解自己的臺詞,自己的表演究竟是為了表現(xiàn)什么。最簡單的安靜的時間,才最能表現(xiàn)一個人?!?/p>

過士行在劇后感慨:“我看到一個細節(jié),楊青(國家話劇院一級演員,《酗酒者莫非》中莫非母親的扮演者)拿著那只襪子,在臺上兩分鐘沒動。太牛了,這一定是陸帕給說的。我們的演員突然間在臺上有了定力,他們對于時間的感受完全深入血液里?!?/p>

五個小時后,演出結束。下半場開始,便陸續(xù)有耐不住的觀眾離場,但這絲毫沒有動搖陸帕對時長的信仰,“這對我來說很自然,我對時間的感受和理解就是這樣的。我最喜歡小的細節(jié),很討厭一個故事像動作片一樣,講得太快,故事應該講得深刻。我也不想把戲劇做得太簡單直接,意思是不用像對待孩子一樣去給他解釋我的主題是什么,不用把所有重要的東西說出來。就像是街上發(fā)生了一件事情,四個人看到,但每個人的理解都不同,因為每個看到的人都會把自己的生活帶進來,才產(chǎn)生了最后的理解和感悟。藝術需要一些不同方向的可能性,因為生活本來就復雜。如果所有觀眾都喜歡我的戲,那只能說明我的作品毫無新意?!?/p>

(感謝張明萌對采訪提供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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