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文與他的人虎寓言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謝曉 南方人物周刊實習記者 方東妮 日期: 2024-07-15

同學聚會中的一個故事讓他震驚。一群工人為了不下崗,每天上山獵捕各種山珍野味,以討好改制組組長。直到有天這位組長說他要吃老虎肉。大家不但沒有勸阻,反而應和了組長的要求,派了幾十個工人上山去打老虎……“這個故事就是 《猛虎下山》 最早的模型” (本文首發(fā)于南方人物周刊)

(李修文,1975年生,作家、編劇,湖北省作家協(xié)會主席,第七屆魯迅文學獎得主,2024年出版長篇小說《猛虎下山》。趙凱文/圖)

2023年11月4日,李修文出差公干。經(jīng)江漢平原時,他不由自主地向窗外望去。曾經(jīng)的無數(shù)個春日里,兒時的李修文為了追逐各色戲班,奔跑著穿過那一片片金黃的油菜花地。掛著露珠的長長枝葉抽打在臉上,也不覺得生疼。小小個頭的他最喜歡趴在戲臺邊緣往臺上看,“我就想看得真切些,我好奇他們的戲袍,甚至想看清楚他們的行頭?!?/p>

中國戲曲所呈現(xiàn)出的古典美學意境既曼妙又深邃,在李修文的心里播種、發(fā)芽。他早期的短篇戲仿古典,兩部長篇青春文學《滴淚痣》、《捆綁上天堂》,骨子里仍脫不開古典戲曲里的愛情故事……他被認為“廢了”的這十余年,曾反反復復開了頭又停筆,追著戲班看戲品戲,重讀古典,這種能持續(xù)處理好小說敘事的方式究竟在哪兒呢?他尋尋覓覓,求而不得。

直到新書《猛虎下山》。他斷斷續(xù)續(xù)寫了八年,馬上進入到收官時刻——曾經(jīng)生命力旺盛的爐前工劉豐收,本是一個徹底的弱者。但為了不下崗,申請上山打虎,披著虎皮假扮老虎,假戲真做,最終把自己異化成了大家滿山追逐的“老虎”……懦弱、卑微又可憐?!霸陔x開小說前,我要為主角找到一個怎樣的‘避風港’?”一想到這,李修文心情難免有些起伏。

戲曲生活的日常

好多年里,李修文都有一個寫戲的夢想。

在老家湖北鐘祥李修文所住的村子,漢水流經(jīng),碼頭上的人南來北往。一到農(nóng)閑,戲班的人常常拖著板車,走街串巷。月色下,兒時的李修文偶爾遇見帶妝奔跑在夜路上趕場的演員,也會被嚇到。“他們畫的妝就像是從陰曹地府里來的人,不像現(xiàn)實中的人。”戲其實也沒看懂,但他隱約對戲曲萌生了一種“又美又恐怖”的感知。

李修文看過很多戲,既有湖北本地的花鼓戲,也有河南的豫劇……《卷席筒》里倉娃的悲慘命運至今讓李修文唏噓?!八麄兛赡芤惠呑佣疾恢莱藗€啥,但經(jīng)過長年的戲詞的浸染、吟唱,最終也會融于一體?!?/p>

詩人張執(zhí)浩年輕時經(jīng)常與李修文一起結伴出行。他回憶起多年前有次在清江河里游泳,一抬起頭卻見李修文在岸上朝他大喊:“你在水下看見了什么?水下有一把太師椅,有一位穿著戲服的老太婆,正在水底唱戲……”

明知是李修文故意騙自己,但張執(zhí)浩以后每次游泳竟然出現(xiàn)了幻覺,“總感覺真的有人在水底唱戲。所以我想中國戲曲,還有詩詞對他的影響還蠻大的。鐘祥是出過皇帝的,有文脈。到現(xiàn)在為止,鐘祥還有很多群體寫作,一個村里的人全是作家?!痹娙擞嘈闳A、網(wǎng)絡作家匪我思存,都出自鐘祥。

老虎故事的最初萌發(fā)

“好多戲曲絕對都是啟發(fā)過我寫小說的?!?/p>

李修文對戲曲的深深迷戀,或許來自于這種藝術能將生活高度凝練成一桌二椅的形式。至今他還記得有出戲叫《疏者下船》,講的是楚昭王兵敗逃亡、歷盡艱險最終復國的故事。楚昭王帶著弟弟和妻兒逃亡時,四人乘船過江,由于船小江深風浪大,必須減載。漁父命令關系稍疏者下水,以保他人平安。楚昭公先后扔掉了妻子、兒子,但拽著弟弟不讓他下船,兩人活到了最后。他一邊把妻兒推到河里,一邊安慰他弟弟說,“不要緊,史書上自然會有他們的姓名”……

“你看這戲里男性權力者的偽善是不是表現(xiàn)得相當之深入刻薄?”李修文更受啟發(fā)的是戲曲里的主題:“多有現(xiàn)代性啊,直接就把那種生存之難的選擇講成了故事。”

作家韓松落認識李修文二十多年了,他們經(jīng)常通過網(wǎng)絡探討文學話題,每次李修文提及有創(chuàng)作欲的主題,韓松落聽他說得最多的四個字就是“值得一寫”。

有次李修文回老家,約一群同學聚會,其中有位女同學表現(xiàn)得郁郁寡歡,這引起了他的好奇。經(jīng)打聽才知,這位同學的兒子失蹤了,她每天行走在鄉(xiāng)間的路上反反復復地找兒子,最后被工廠開除了。她因此陷入了激烈的情緒中,逢人便問,“我找兒子有什么錯,為什么要開除我?”這件事讓李修文第一次關注到某些普通人的命運,他們中很多人不知該如何承受這個時代的變化。

同學聚會中的另一個故事更讓他震驚。一群工人為了不下崗,每天上山獵捕各種山珍野味,以討好改制組組長。直到有天這位組長居然說他要吃老虎肉。真實的生活往往比故事更荒誕離奇,大家不但沒有勸阻,反而應和了組長的要求,派了幾十個工人上山去打老虎……

“這個故事就是《猛虎下山》最早的模型?!卑四昵?,李修文第一次寫下了這樣一個故事——主人公上山后與老虎處成了朋友,最后在人類要獵捕老虎的關鍵一刻決定背棄人類,救下老虎。

李修文自問,寫這個故事有意義嗎?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小說一擱就是幾年。

重讀《聊齋》的啟示

2002年,李修文在《收獲》上發(fā)表長篇小說《滴淚痣》和《捆綁上天堂》,隨后兩部作品都在市場上大獲成功。

沒想到,很長一段時間里,李修文卻自認從此掉進了一個巨大的黑洞。剛看到一絲光亮,拼命掙扎著想逃離,卻又一次次地重新陷入其中……這種恐懼,讓他再也沒寫出令自己滿意的小說。

二十幾年前,李修文開始發(fā)表小說,他曾自認是“先鋒小說家”。把花木蘭寫成一個有異裝傾向的胖女孩,把張飛寫成一個沉迷于挖地道的江湖中人……

直到有天,李修文將現(xiàn)實題材的短篇小說《夜半槍聲》投給《收獲》并獲得發(fā)表,他開始反思,“我那時成為了一個被古典文學壓垮了的人,一門心思地想破壞那些經(jīng)典?!彼庾R到,自己的戲仿寫法必須畫上句號。

于是,他開始尋找一種處理故事的正確方式。但找不到,寫不出,不滿意。

其間他又拾起經(jīng)典重讀,《水滸傳》、《聊齋志異》、唐宋傳奇……至今記得當年去看完香港恐怖片《畫皮》時的情景,“打那以后,村里漫長的竹林就成了我的惡夢?!泵棵拷?jīng)過,他都會想象有女妖從林間沖出來對付他,“恐怖極了。”

“你會怕鬼嗎?”我問。

“不怕鬼不代表不會害怕,這是兩碼事。”

小時候,但凡有點小病小災,他祖父馬上會找來一把桃木劍,往他床頭一掛,“反正莫名其妙就好了?!弊娓高€經(jīng)常給李修文繪聲繪色地講“鬼故事”:在幾座墳墓之間繞迷了路,如何與厲鬼纏斗,最終順利地走上了陽關大道回到了家……

2017年,李修文在自己的首本散文集《山河袈裟》里專門寫過一篇《鬼故事》:“我的確就像一條漏網(wǎng)之魚,逃過了幾乎所有鬼故事的駭怖,反倒時常覺得那些鬼魂可親?!?/p>

《聊齋志異》里的鬼魂,在李修文看來也是可親的?!皶械墓禄暌肮砜赡芫褪俏覀兩磉叺奈赐鋈?。”多次重讀,他對蒲松齡也有了嶄新的認識:“他其實是一個中國古典小說邁向現(xiàn)代化轉型的非常重要的處理者?!薄读凝S志異》把現(xiàn)實裝在一個非常有審美奇觀的結構里,“那種包容托舉的處理方式,直到今天,不僅沒過時,還相當高級?!?/p>

李修文決定服下蒲松齡為自己開出的這劑藥方。

為自己畫像的痛苦

新作《猛虎下山》,李修文果斷地運用了古典志怪小說里人化虎的設計——上世紀90年代,在國企改制引發(fā)的下崗潮面前,劉豐收是萬千工人中的一個。他懦弱又卑微,老婆瞧不起他,兒子忽視他,同事更沒把他放在眼里。申請成為打虎隊隊長后,他終于擠進了權力的邊緣。一個庸庸碌碌的爐前工,最終被權力異化為了人們心中的“老虎”……

“書名乍看上去很硬很強,但內(nèi)里卻是弱敘事,非常輕的、非常自我的、非常接近他人的,懷著對他者的關切的敘述?!痹u論家陳曉明在新書分享會上說。李修文確實希望達到這樣一種效果,他為現(xiàn)實中無路可去的劉豐收虛擬出一個身份,使他在進退維谷時,可以身披虎皮,三界穿行,“這樣的故事里往往隱藏著一種巨大的敘事公正?!?/p>

于是乎,山被寫成了戲臺。小說里的短句,仿若鼓點敲響,時而緊湊,時而舒緩,抑揚頓挫?!按笱┲螅缴仙较?,廠內(nèi)廠外,一片白茫茫?!敝鹘莿⒇S收正撩起戲袍,登臺表演……

大段大段的直接引語,仿佛人物的唱詞般一泄千里,讀來酣暢淋漓:“滿山的松樹櫸樹楝樹啊,你們都是我的爹,我是你們的兒子,不,孫子,我叫劉豐收,我錯了,千不該萬不該,我不該深夜上山來冒犯諸位……”

《猛虎下山》出版后,主角的命運引起了讀者熱烈的討論:那個阿Q般的劉豐收怎么會變成一只跟他本身性格相悖的猛虎的呢?李修文也曾為此懷疑過自己,“停筆了好長時間?!蹦菚核麆倢懙轿迦f字,正來到小說四分之一的篇幅,故事將要鋪展的關鍵時刻。

“你看《水滸》里林沖有沒有生命力,他火燒草料場,夜奔,但他的結局,慫不慫?”李修文最終用林沖說服了自己:“我覺得劉豐收本質上可能就是個林沖?!彼踔翀远ǖ叵嘈牛骸霸绞巧姷娜?,越是在一種時代或者權力的壓迫之下走投無路的人,他們所遭受到的閹割會更深?!?/p>

李修文最終決定將生命力強的劉豐收推到時代的羅網(wǎng)里,靜觀其變……

除了面對寫作過程中的難,這一次,李修文還要時時面對寫作之外的難?!拔覟閯⒇S收畫像,實際上是給很多普通的中國人畫像?!敝鹘菑闹圃熘e言到受制于謊言,最后異化為虎,故事就像一面鏡子,越來越逼迫李修文認真打量過去的自己,“最難的實際上是面對自身。每一個時刻的劉豐收,其實是每一個時刻的自己。”

“你也騙過人嗎?”

“那當然。但是騙得最多的還是我自己?!崩钚尬南肫鹆恕霸?jīng)尷尬的、可惡的、懦弱的、奔逃的自己”。

奔逃的編劇歲月

“我曾經(jīng)有好多年是靠兩部小說活著的?!?/p>

《滴淚痣》和《捆綁上天堂》出版后,李修文的名字不時出現(xiàn)在各種暢銷書榜上。媒體還把它們包裝成了“愛與死亡”三部曲的前兩部,許多人都在翹首以待第三部的出版。

“第三部寫得怎么樣了???”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編輯劉稚在之后幾年里老愛這么問他。

“我以為我的寫作生涯就此展開,哪知道是從那兒開始就完蛋了。”寫完《捆綁上天堂》,李修文陷入了嚴重的自我懷疑。

每晚打開電腦,寫下一個題目,或者寫下幾句話就停住了。有朋友跑去找他玩,一看電腦里居然有上百個命名文檔,以為他寫了這么多篇小說,驚呆了?!皩懖幌氯?,還得虛張聲勢?!?/p>

張執(zhí)浩回憶:“我們那幾年經(jīng)常去閉關,找個地方關上手機,以為就能寫出點什么?!蓖饨鐚钚尬谋б詿崃移诖?,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之前那樣的青春愛情故事,不值得再寫了?!俺私疱X與名利,身為一個作家,我似乎遠遠沒被滿足?!彼底詻Q定,“去寫更復雜、更豐富的時代。”

陷入寫作困境的頭幾年,李修文開始瘋狂地追著戲班看戲。他把那段時光稱作“鬼混的幾年”。逛遍了湖北的大寺小廟,學佛讀經(jīng),甚至設想著自己能不能與朋友合伙投資組個戲班?“我當時的心態(tài)就是得抱住點什么,可以依恃的東西?!倍U宗里講頓悟,他在心里也默默祈禱:自己頓悟的那一刻,快點來到吧。

“鬼混”了幾年,靠著版稅和影視版權輕松得來的財富已被揮霍一空。三十好幾的年紀,現(xiàn)實的生存問題擺在了他面前。

“你那時會后悔拒絕了之前的大好賺錢機會嗎?”

“后悔過,當然后悔過。一度非常艱難的時候,肯定是后悔過的?!?/p>

為了養(yǎng)家糊口,李修文開始混跡于各種臨時劇組,“真的是苦不堪言啊?!?/p>

去劇組沒兩天,正興沖沖地寫著,忽然接到制片主任打來電話,“房卡拿下來,退房!”被男演員邀請過去改戲,好不容易剛剛工作幾天,男演員被換掉了,也沒拿到錢……直到今天,當他聽說哪位小說家要去做編劇,都隱隱覺得心疼。

當年他給某著名影視公司寫過一個劇本,花了一年多時間,五萬字改過無數(shù)遍,一直沒拿到錢。李修文父親當時在北京住院,介紹他接活的朋友決定帶他去公司找老板“討薪”。隔著墻壁,老板大聲斥責朋友的話全都灌進了他的耳朵——“像TM的這么沒頭沒腦,運氣這么差的人,會壞我公司的運,也會壞我個人的運的,你就不能夠把他帶到公司來!”李修文站在門外,難過極了。

“這個行業(yè)的現(xiàn)實、勢利與冷漠,實際上是它的生命力?!?/p>

當然,他也遇見過彌足珍貴的友情。提及當年發(fā)掘他的伯樂、小馬奔騰影視公司已故的老總李明,他至今感恩不已;還有曾在劇組里跟他一起搭伴吃火鍋的演員劉鈞,識于微時但大紅之后還曾找他一起宵夜的沈騰……

2017年,李修文將這十多年奔逃在片場謀生的生活故事,寫成了散文,結集出版,名為《山河袈裟》。腰封上寫著:“人生絕不應該向此時此地舉手投降。”李修文一度以為自己廢了,再也寫不出作品,沒想到滾燙的生活拯救了他。“唯有寫作,既是困頓里的正信,也是游方時的袈裟。”

2018年,這本散文集獲得了第七屆魯迅文學獎,至今加印了14次。他在序言里寫道:“眼前的稻浪,還有稻浪里的勞苦,正是我想要在余生里繼續(xù)膜拜的兩座神祇:人民與美?!?/p>

(趙凱文/圖)

繼續(xù)以年輕作家自居

劉豐收正是“人民”中的一員。

40歲以后,李修文說自己越來越愛讀杜甫。為生活奔忙的這十年,他仿佛也變身為詩人筆下的“人民”。“在許多時候,他們也是失敗,是窮愁病苦,我曾經(jīng)以為我不是他們,但實際上,我從來就是他們。”

2023年6月10日開始,在真正落筆后的一百五十多個日日夜夜,為了不讓《猛虎下山》里的人物氣息有半絲停頓,李修文一次次地將所想所思及時地記在手機上。

“哪怕寫幾十個字兒,我覺得今天這一口氣也沒斷。”

9月,李修文將寫完的一大半書稿直接發(fā)給編輯劉稚。劉稚既看得過癮,又擔心小說的走向:“人漸漸變成虎了,往下還怎么寫呢?”

11月4日,李修文坐在回老家的車上,望著窗外。河道干枯,滿眼蕭瑟。“結局雖然重寫了兩次,但方向是從一開始就確定好的。”

他在手機上一字一句地寫下了小說最后的段落——“每一年,春天一到,滿山里就會開花……”

經(jīng)歷了八年的故事構想,寫了五個月,到收官一刻,李修文卻并不激動,“內(nèi)心非常酸楚。那些花其實就是一個一個的人,這是一出熱情而徒勞的悲劇,歷朝歷代都沒有斷絕。這個故事結束之后,明天開始又有人還會繼續(xù)上演。就像這些花朵一樣,一歲一枯榮?!?/p>

寫完后的第一時間,他打電話給了摯友寧浩,“我終于寫完了,而且預感還有一批可以很快寫出來。”過去這些年,他曾跟寧浩提及過無數(shù)個故事的想法,但每次都無疾而終。

劉稚收到全稿,提在半空的心完全放下了:“后面的部分非常有力量,小說完成得很好?!?/p>

2024年的新書首發(fā)分享會上,評論家張莉說,“修文這次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寫出的是他十多年來真正想寫的故事?!?/p>

20年后重寫小說,李修文感覺到“殘存和幸運”,“我是一個從水里爬上岸的人,即便今天已沒什么人期待我的小說,我還是打算以后的每一天里,以一個年輕作家自居,一部部地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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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10期 總第810期
出版時間:2024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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